黄有光:过分的禁欲主义倾向不可取!
传统中也有一些已经不合时宜的东西,其中一项就是过分的禁欲主义倾向。
——黄有光
网易研究局出品——中国人如何更快乐
你快乐吗?2020,中国迈向全面小康,物质生活富裕后,人们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,如何才能做一个快乐的人?金钱和快乐一定成正比吗?快乐的影响因素有哪些?网易研究局邀请长期从事快乐研究的全球知名华裔经济学家、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特聘讲座教授、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黄有光解读快乐的秘密。
我们前两个星期讨论过,如果不考虑时间的长短与口语和正式用法的微小差别,快乐、幸福与福祉都是完全一样的概念;那么,为什么我还是偏好使用“快乐”呢?
因为,幸福太容易被包装成别的东西,但你是不是感觉到快乐,这就特别直接了,很少引起误会。如果严格根据我所使用的意义,其实使用任何三者之一都无所谓,因为它们是完全一样的。
相信读者还记得,我对它们的定义是纯粹主观感受的,客观因素只能通过对人们(包括现在与将来;为了叙述方便,“人们”可以包括动物)的主观感受来影响快乐,不能够直接影响快乐。这是(包括动物的)福祉主义的最基本原则。
那其他人呢?多数人会接受“快乐”是纯粹主观感受的概念,但却认为“幸福”与“福祉”含有或应该含有一些比较客观的东西,例如我们上星期的文章讲到的,包括亚里士多德在内的许多学者,要求幸福须要符合道德,或其他某些客观的一些条件。这里所谓“客观”,只是相对于“主观感受”,并不是相对于“主观偏见”的意义上的客观。
另外,很多人也根据一些客观因素,来评定人们的快乐或幸福。例如,如果张三身体健康,收入丰厚,妻子美丽贤惠,孩子听话上进,等,多数人就会认为他是幸福的。我认为,这些客观因素,只是在许多情形下,有助于使此人幸福。张三是否真的是幸福的,要看他是否真的能够在其主观感受上有高度的快乐感受。如果他天生是悲观的,不知足的,或是后天受到某些心理伤害,使他在多数时间是痛苦的,则即使他具备能够使大多数人得到快乐的客观条件,他却是不快乐的,因而也是不幸福的。
前面说过,人们对快乐与对幸福(或福祉)在主观与客观要素上的理解,可能有差异。而且,人们多数用快乐来叙述当前的快乐,这和主观感受意义上的快乐比较接近,而“幸福”就常常用在比较正式的表述中,通常也指长期的快乐,和主观意义上的快乐的关系就相对更远。所以,使用“快乐”比较可以避免人们受错误的客观主义的影响,避免人们在应该针对主观感受时,不适当地混杂一些客观的因素。再次强调,这些客观因素并不是不重要,而是在定义快乐或幸福时,是无关的。
由于类似的原因,强调快乐也可以避免一些滥用权力或别有居心者,使用像幸福或福祉的美丽概念,去进行一些表面上宏伟的措施,而实际上这些措施可能并没有真正提高人们的快乐。被误导的人们,可能还接受自己是“幸福”的,虽然并不快乐。实际上,如果你长期都不快乐,绝对不能够是幸福的!
为什么许多人偏好使用“幸福”?
说到这里,我想特别提一下中国文化中比较特有的禁欲主义倾向。
中华文化有许多优良的东西,我非常支持恢复或加强对这些优良传统的重视。然而,传统中也有一些已经不合时宜的东西,其中一项就是过分的禁欲主义倾向。的确,在人口密度高,但文化教育与法治水平又不够高的情形下,某种程度的禁欲主义,可能对于维持社会安定有一些贡献。这也可能是禁欲主义倾向的传统形成的一个原因。然而,从人民快乐的观点,尤其是到了现在各方面水平已经比较高的情形,与其依靠禁欲,不如用加强法治、提高收入分配平等、提高教育水平等方法来维持社会安定。
由于这个传统,人们还有贬遏享乐的思想,把享乐主义当成是洪水猛兽。其实,享乐本身是好的,应该被批判的是损人利己。而且损人利己之所以不好,不在于利己,而在于损人。鼓励为人民服务是对的,但最终而言,不应该是:“人生以服务为目的”。
当然,由于禁欲主义倾向的传统,人们对“快乐”还有所保留,所以偏好使用“幸福”。如果使用“幸福”比较容易被受旧传统影响的人们所接受,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策略。目标针对幸福,总比针对GDP(产量)要好得多。不过,即使使用“幸福”,应该认识到“幸福”就是长期快乐,不是什么客观的东西。如果只增加某些客观的东西,不论是GDP,还是人们为人民服务的程度,如果最终并不能够增加人们的快乐,则不能够是一个好的结果。
什么是好的生活?我的答案很简单,终极而言,好的生活就是能够达致长期高度快乐(包括自己、他人、甚至动物的快乐)的生活。然而,怎样的生活能够达致长期高度快乐呢?这就需要很多跨学科的学者进行长期的研究,以及各界人士的讨论。我从1978年开始,已经发表了很多关于快乐的文章与书本。在我们这个关于快乐的专栏,我们会详细讨论这些问题、学者的研究成果、和我个人的一些看法。
最后,关于幸福与快乐的异同,动物是否有幸福感等问题,我与徐景安教授在这方面的不同观点,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了。这里还想补充一个有趣的发现,就是英文中的快乐(happiness)与中文中的幸福这个概念的历史演变。
这个演变,中英有一个很相像的地方。根据《牛津英文字典》(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)等权威文献(详见Oishi 2010,第38页),几百年前(1530年)的“happiness”的定义是“好运,幸运”,尤其是关于财富方面的。1591年后,开始引入“happiness”的第二个定义,也就是“心中感受为好”。再后来这第二个定义取代第一个定义。
中文的幸福的意义,也有类似英文的上述转变。“幸”和“福”都有“幸运”、“福气”的意义。我猜想,这种转变可能是由于几百年前,当人们还在温饱水平线上挣扎时,能够在财富方面有好运,大致可以保障快乐。但是,在达到温饱之后,财富方面的好运,就未必对快乐有很大的贡献了。所以,近代之后,由于温饱问题的逐渐解决,对快乐用词的意义也随着改变了。
文献
DIENER, E., KAHNEMAN, D. & HELLIWELL, J. (2010). International Differences in Well-Being. Oxford: Oxford University Press.
OISHI, Shigehiro (2010). Culture and well-being: Conceptual and methodological issues, In Diener, et al., pp.34-69.
黄有光简介:
Monash大学荣休教授、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特聘讲座教授、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、牛津大学Global Priorities Institute咨询委员。
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。1966年获新加坡南洋大学(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)经济学学士学位,1971年获悉尼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。1974年至1985年在澳大利亚Monash大学任副教授(Reader),1985-2012年任讲座教授(personal chair), 2013年后成为终身荣誉教授(Emeritus Professor)。于1980年被选为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,于1986年被选入Who’s Who in Economics: A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ajor Economists 1700-1986的十名澳大利亚学者与全球十名华裔学者之一, 于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最高荣誉—杰出学者(Distinguished Fellow)。受邀请于2018年到牛津大学作第一届Atkinson Memorial Lecture。
往期回顾:
第4期|黄有光:我用几个简单的事实告诉你 为什么对这次疫情不用恐慌>>
本文为网易研究局独家稿件,不构成投资决策
-END-
【推荐】网易研究局独家报告↓↓↓
购买方式:
第一步:
扫描下面的付款码付款:
如果购买尝鲜版(可以看本报告前两部分,“宏观经济信心”和“宏观经济指标”),请扫码支付19元。
如果购买完整版(可以看报告5个部分的全部内容),请扫码支付29元。
(微信付款码↑↑↑)
(支付宝付款码↑↑↑)
第二步:
添加网易财经官方微信获取报告(如遇交易问题,也可直接添加小仙女微信转账支付)
完成付款后,请扫描下面的二维码,添加网易财经官方微信“后厂村小仙女”,把付款成功的截图发给小仙女,收到截图后,小仙女会立即发送报告给您。
(特殊提示:如您在晚11点-早7点之间下单,可能会遇到延迟回复的情况,仙女也需要休息哦~)
(网易财经官方微信号↑↑↑)
关注我 看最有态度财经言论
联系我们:
WeChat:
lizhao641807
the-new-tkf
L58975
Email:cehuanetease2016@163.com